故乡

作者：张钧  更新时间：2015-07-06 17:50:00

       “2001年8月6日上午11点，到达寿光市化龙镇鲍家庄子村，然后吃的午饭。”三峡移民熊德国，是个天生的数字记忆家，每一次比较重要的活动，时间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2001年8月6日，是他揖别故乡重庆忠县，移民到山东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天热烈的欢迎人群当中，有一个小学生，扎着小辫，迎在村头，敲着腰鼓跳着舞，“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想起这个场面，他心里就一阵阵地温暖。当年那个九岁的小姑娘，先是成了他大儿子的同学，现在则成了他的儿媳妇。一家人其乐融融，感情好得很。“当年在村头欢迎，没想到欢迎来了个老公，还欢迎来了个老公公”，有一次吃饭，儿媳妇说了这么一句，言语中笑中带羞，一脸的幸福。
       熊德国兄弟姊妹五个，就他一个人移民到了山东。当年，是后靠移民还是外迁移民，他可以选择。他选择了后者。“在重庆时就想把两个儿子带出重庆，到外地发展一番。”对于自己的选择，熊德国至今无悔。
       现在，熊德国说的是“渝鲁话”，重庆话中夹杂着山东音。耕地，说“jing地”；不好，他说“疵毛”；“要得、要得，对头、对头”，这些重庆话中的标志词语，四天的接触当中，没听见他说过。而他老婆的山东腔更浓，儿子则是地道的山东音。他们家已经把山东真正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如此说来，熊德国算是我的“老乡”。
       这个精明的老乡，差点放了我的鸽子。
       熊德国曾经受过两次假媒体的骗。其中一次有人冒充自己的一位老朋友，说是到山东看他，路上出了车祸，请求汇款5000元。在汇款的刹那间，老熊发现了马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熊怕了，听见自称是媒体的电话就躲。这次前期采访，开始老熊答应得很好。真正去见面的当天，他却躲去了济南。幸亏提前与当地宣传部和移民局做好了沟通，有了政府部门公信力的支持，老熊很快打消了疑虑，并连连致歉。
       随之，宾主双方愉快而坦诚地交换了意见，就今后的工作达成了一致共识。双方一致认为，在“寿光共识”的框架协议下，做好《新三峡》寿光三峡移民的拍摄工作，是既立足当前，又着眼未来的大事。对真实客观地反映三峡移民的新面貌新气象，对弘扬新时期的“三峡精神”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摄制组代表对于老熊及其443名生活在寿光的三峡移民，在全中国人民正在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不懈奋斗的历史新时期，能够扎根寿光、热爱寿光、融入寿光，与周围邻居与邻为善、以邻为伴，与当地的老乡和谐相处、共建美好生活的感人事迹给予了高度评价。老熊诚挚邀请摄制组在“拔萝卜”、“掰玉米”、“耕地”等方便的时候，前去拍摄。我代表摄制组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并表达了诚挚谢意。
       老熊是个“外向型”人才，热情似火，精力充沛。一来到寿光，没两天就与当地老乡打成了一片。串门子、赶集，见谁都打招呼，虽然双方说话都听不懂，只能看口型，但还是弄得乡里乡外很快都知道了有个三峡移民叫“老熊”。
       老熊的交际能力很快也有了回报。与村主任泡在一起没泡几天，他就了解到了“村里一望无际的麦田，麦收时节只有两台小收割机”这一宝贵的信息。如今什么最贵？人才啊！经营人才老熊，很快抓住了这个信息，更关键的是马上有了行动。刚到寿光27天，他就买回了联合收割机，让村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
       随后，是两台收割机。再随后，是两台营运载重大卡车。又随后，老熊有了轿车，在城里有了房。
       寿光的“新乡亲”们，对老熊这些三峡移民很照顾。老熊所在的鲍家庄子村有四户三峡移民，四位村干部一对一对他们进行帮扶，“一帮一，一对红”。土地，都是当地最肥沃的，每人1.5亩，比重庆老家要多，浇水条件也很好。前三年的麦收，都是当地帮忙收割晾晒。第一年，老乡指着长长的一片晾晒着的麦子，比划着跟老熊说：“这些麦子有1万多斤，都是你家的。”弄得老熊既惊讶又感动。当地给每家三峡移民盖了五间大瓦房，那时带“厦沿”的大瓦房，在村里是“豪宅”。买收割机，当地厂家主动减免了一万。老熊搞货运，当地的交警和移民局都“网开几面”，只要不超重过于严重，能照顾就照顾，“三峡移民为国家付出了那么多，我们寿光也应该对三峡移民付出。”一提起这些“新乡亲”们“暖心窝子”的话，老熊就连连感叹。
       在“新家乡”14年了，老熊转遍了寿光所有443户三峡移民的家，临近的青州市有442户移民，他也转遍了。安丘县、高密市、东营的广饶、淄博的桓台，移民的家他去的也不少。老熊俨然成了三峡移民的“社会活动家”。三峡移民如果跟当地的老乡有矛盾了，都找他。他谁都不偏，移民有错，先朝着移民一顿批，“决不护短，不能错上加错，丢移民的脸”。
       “三峡人热情，山东人朴实；山东人早饭比较简单，煎饼、开水、咸菜就打发了，重庆移民早饭一般都会搞几个菜。”说起新家乡和故乡的区别，老熊一下子能说很多，“区别最大的是红白喜事。在寿光，有亡故的人，家人亲戚哭得不行，马路上见了乡里乡亲都下跪；重庆人不这样，办丧事要请戏班子，请乐团唱，还要摆酒席。”跟随老熊一起到寿光的老父亲，前几年去世，老熊办丧事请了一个乐团，这让当地人感觉到“新鲜得不得了”。“故乡都是山，新家乡一马平川，平得让我直转向。”寿光是全国最大的蔬菜生产基地，老熊迁到的化龙镇，号称“中国胡萝卜第一镇”，胡萝卜一大片一大片地种，“在忠县老家以前没见过这么种胡萝卜的，望不到边”。
       老熊在寿光十几年，回忠县的次数不多，“只要好好生活，哪里都是故乡，祖国处处是家乡。”
       今年老熊一家打算回忠县过年，带着儿媳妇。现在，高速公路一路畅通可以直达忠县，开车只需要11个小时，“一家五口，开车回忠县过年，三个人轮流开。一家人在车上，很快乐。”为了这个理想，老熊专门把轿车卖了，换成了七座的家用旅行车。
       老熊在“梦回故乡”。听到他这个计划，我想起了一首音乐、一首歌。音乐是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清新悠扬的陶笛，充满禅宗的意味，让人心里静得不行，又勾起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幅画面从最柔软的部分溢出：我踮着脚尖，手遮额头，眺望心中的远方。远方，除了遥远，还有故乡。我看到了故乡的青山，看到了故乡的小河，还有水面上咿咿呀呀的水车。看着看着，我眼中蒙上了一层雾翳泪光。是心中翻起了浪花，还是我的手没有遮住风沙。
       一首歌，是何沐阳的《坐上火车去拉萨》，心往圣地，载歌载奔，我心欢畅。
       穿过草原啊
       越过山川
       载着梦想和吉祥
       幸福的歌啊
       一路的唱
       这个镜头，一定要拍。到时候，把Gopro摄像机放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方，拍他们一家开车回故乡的场景。这场景，即使无声，因为情感洋溢，肯定动人。
       那么，到时，末尾这一段，给镜头配乐，是用《故乡的原风景》，还是《坐上火车去拉萨》？